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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方驭界:万道天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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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(第2页)

左文硕被他这冰冷的眼神和语气慑得一怔,随即恼羞成怒,还想再骂。左家管事却察觉到了钟望浦身上那股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,连忙拉住左文硕:“文硕少爷,小姐的话已带到,我们走。”

左文硕狠狠瞪了钟望浦一眼,甩下一句“废物就是废物!”,这才倨傲地转身,跟着管事登上马车。车夫一甩鞭子,龙鳞马迈开优雅而高傲的步伐,拉着承载着左家姐弟的马车,驶离了这破败的小院,只留下一地屈辱的尘埃。

破败的小院,只剩下压抑的哭泣声和无边的死寂。那份烫金的退婚书,和左文卓那冰冷的话语,如同两条毒蛇,在钟望浦心中冰冷地盘踞着。

**此刻,这烙印带来的不是荣耀,而是擂台上钻心的耻辱、未婚妻当面冰冷的羞辱、以及刻骨的冰冷。

演武场青钢岩铺就的地面坚硬异常,钟望浦重重砸落其上,后背的骨头仿佛要寸寸碎裂。五脏六腑被一股蛮横的力道狠狠挤压、搅动,喉头猛地一甜,血腥气瞬间弥漫口腔。他强忍着没有喷出来,只让那口滚烫的淤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,在灰色的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暗红。怀中的退婚书,隔着衣物,硌得他生疼,提醒着他双重的羞辱。

“废物就是废物!炼体三重也配姓钟?也配站在我钟家的擂台上?”

一声充满鄙夷的嗤笑,如同淬了毒的冰锥,刺破满场嗡嗡的议论和压抑的哄笑,清晰地扎进钟望浦的耳膜。

他的堂弟,钟鲁川,一身簇新的墨绿色锦缎劲装,腰间悬着象征家族核心子弟的赤火玉牌,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。那张尚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上,此刻写满了与其年龄不符的刻薄与得意。钟鲁川的脚,踩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——那里散落着几块黑乎乎的焦糊药渣,散发着令人皱眉的苦涩焦味。那是钟望浦的父亲,钟达刚,昨夜又一次炼废的凝元丹残渣。

钟鲁川的靴底,就碾在那片药渣上,仿佛碾着钟望浦父子俩早已被踩进泥里的尊严。他脚尖用力,将一块稍大的焦块碾得更碎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咯吱”声。

“瞧瞧你那废物老子炼的什么玩意儿?狗都不吃的废丹!再看看你?”钟鲁川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刻意表演的夸张,响彻整个演武场,“十八岁了!还卡在炼体三重搬血境!连丹火都点不着!连给丹炉扇风都嫌你没力气!我钟家以丹道立足皇朝,怎么就出了你们父子这对儿丢人现眼的货色?简直是丹鼎上的污垢,丹炉里的废渣!听说左家都把你当垃圾一样退了婚?哈哈,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!”

每一句话,都像鞭子狠狠抽在钟望浦身上,尤其是那句“左家退婚”,更是精准地撕开了他心中最深的伤口。他能感觉到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,有同辈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幸灾乐祸,有长辈冷漠的审视与失望,甚至夹杂着一些下人强忍着的窃笑。那些目光汇聚成无形的火焰,灼烧着他仅存的自尊。脸颊火辣辣的烫,不是因为受伤,而是因为这铺天盖地的羞耻和左家退婚带来的附加耻辱。

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,手臂却一阵酸软无力。炼体三重搬血境,在这家族年轻一代普遍炼体五重以上、甚至不乏踏入道基境门槛的圈子里,弱小得如同蝼蚁。差距,如同天堑鸿沟,令人绝望。

“还不滚下去?赖在这儿碍眼吗?”钟鲁川见他试图起身,眼中戾气一闪,猛地抬脚,作势又要踹下。

“够了!”

一声低沉却隐含威严的断喝从主位方向传来,打断了钟鲁川的动作。

钟望浦艰难地偏过头。主位之上,端坐着他的祖父,钟家当代家主钟可良。老爷子须发皆白,面容清癯,眼神锐利如鹰隼,只是此刻那锐利之中,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深沉的失望。他穿着象征家主身份的深紫色丹云纹长袍,袍袖下的手指微微蜷曲着,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。

在钟可良下首,坐着钟望浦的大伯,钟达木。他身形微胖,面皮白净,保养得宜,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掌控一切的微笑。此刻,那微笑里混杂着对儿子的赞许和对擂台角落那摊“废物”的彻底漠视。他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灵茶,吹了吹浮沫,眼皮都没往钟望浦这边抬一下。

“家族大比,点到为止。”钟可良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,目光扫过钟鲁川,带着警示,“鲁川,下去吧。望浦…你也退下疗伤。”

最后半句,语气干涩,听不出多少温度,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履行的程序。

钟鲁川悻悻地收回脚,朝着祖父和大伯的方向躬身一礼,脸上瞬间换上恭敬:“是,孙儿谨遵爷爷教诲。”

转身跳下擂台时,还不忘回头对着还趴在地上的钟望浦,无声地做了个口型:废!物!

钟望浦低下头,咬紧牙关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,勉强压住了胸腔里翻腾的屈辱和一股近乎暴戾的冲动。他用尽全身力气,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每一步都牵扯着背后的剧痛。他挺直了脊背——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维持的东西——一步一步,在无数道目光的凌迟下,沉默地、孤独地走下擂台。没有理会任何人,径直穿过人群,走向演武场边缘那条通往家族后山禁地的僻静小径。

身后,钟鲁川被一群同龄人簇拥着,恭维声、笑声肆无忌惮地响起,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。怀中那份退婚书,冰冷如铁。

*

*

*

后山的空气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微腥,比前院那混合的药味清爽许多。风掠过古老的松林,发出呜咽般的涛声。钟望浦没有去药庐,那里或许有能缓解他外伤的膏药,但治不了他心里的伤。他沿着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径,跌跌撞撞地向深处走去。身体的痛楚、心灵的疲惫,以及怀中那份冰冷的退婚书,如同沉重的枷锁,拖拽着他的脚步。

不知走了多久,一座破败的建筑轮廓出现在眼前。青石垒砌的矮墙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,几处已然坍塌,露出里面同样布满岁月痕迹的粗大梁柱。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,几丛顽强的野草从缝隙里钻出来,在风中轻轻摇曳。门楣上,一块木质匾额斜挂着,上面“祖祠”两个字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,只能勉强辨认出轮廓。

这里供奉着钟家早已湮灭在漫长时光中的先祖灵位,香火断绝不知多少年。偏僻、破败、荒凉,是整个钟府最无人问津的角落,连打扫的下人都懒得光顾。唯有钟望浦,在无数次感到窒息和无处可去时,会躲到这里,坐在冰冷的石阶上,对着满院的荒草和坍圮的神龛发呆。

这里没有鄙夷的目光,没有刻薄的嘲讽,只有死寂的安宁,以及……一种仿佛沉淀了万古的、难以言喻的苍凉气息。这气息像冰冷的雾气,包裹着他,让他的愤怒和委屈在死寂中慢慢沉淀,最终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茫然。

他靠着冰凉潮湿的石柱坐下,蜷缩起身体,将头深深埋进膝盖。后背的痛楚一阵阵传来,擂台上钟鲁川的嘴脸、满场的哄笑、祖父眼中那深沉的失望、大伯那漠然的嘴角、左文硕那刻薄的羞辱、父亲咳血的绝望、母亲无声的哭泣…所有画面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反复闪回、切割。